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，禾音发现伊米娅正端正地坐在自己的床边。
“......”
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，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之后，慢慢腾腾地从床上爬了起来，然后顺手整理了一下睡出褶子的长袍。
类似睡衣的概念在牛头人的部族里似乎不太流行，所以禾音这几天里一直都是穿着衣服睡觉的。
虽然一开始很不舒服，但习惯了之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。
要说有什么不方便的，大概就是没有换洗的衣服这一点让禾音很苦恼...但这都是题外话了。
“...额，早上好？”
“嗯，早上好。”
禾音拘谨地点了点头，伊米娅则是抬起了一只手，用波澜不惊的声音打了招呼。
“......”
“......”
二人相视无言。
望着对方棕黑色的瞳孔，禾音的嘴角抽搐了一下。
“...我能问一下，伊米娅小姐为什么会在这里吗？”
“因为这是我的房子啊...”
平心而论，伊米娅的回答无可挑剔，因为这间帐篷确实是属于伊米娅一个人的。
之前几晚伊米娅连续在别人的家里借住了好几宿，但那只是为了让禾音的情绪稳定下来。
在禾音已经不再惧怕牛头人的当下，伊米娅便顺理成章地住了回来。
...但禾音想问的不是这个。
“不，我的意思是，伊米娅小姐为什么会坐在我的床头，还一直盯着我看？”
伊米娅在变为人类时的身高大约有一米八，而床铺的长度为两米。
如果挤一挤的话，两个人是可以勉强睡在一张床上的...但那种事用脚去想也明白根本做不到。
于是一番推脱之后，伊米娅在地上打了铺盖，两个人就这样草草睡下。
“嗯？哦，你问这个啊。”
伊米娅沉吟了一下，回复到：
“因为我想看你睡觉时候的模样。”
“诶？为，为什么啊？”
“因为我之前从来没看过人类睡觉啊，而且...”
高挑的少女无辜地眨了眨眼，似乎完全不能理解眼前的人类为何会这么惊讶。
“禾音的睡颜挺可爱的，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...”
“可，可爱...？？”
“是啊，即使是从牛头人的角度来讲，禾音你的长相也完全不算差...你该不会没有自觉吧？”
“——”
“诶诶诶？你干嘛？？”
“%@#&#$——”
就这样，在这全新一天里的第一场对话里，禾音便毫无悬念地被伊米娅搞到面红耳赤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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伊米娅有的时候能够理解禾音的想法，比如他一直在为自己的人类身份耿耿于怀，比如他还在对牛头人的态度上感到迷茫。
但有的时候，她也感觉到眼前的人类相当难以理解。
比如，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夸了对方几句“可爱”，就会惹出那么大的反应。
“真是的...伊米娅小姐，你明白什么叫‘含蓄’吗？”
简单地洗漱过后，将衣服重新码平的禾音正坐在梳妆镜的前面，摆弄着头顶那几根桀骜不驯的呆毛。
他曾有一段时间蓄过长发，但很快就放弃了。
因为那实在是太麻烦了，不仅清理起来要花很多功夫，清理完还要等上很长时间才能将头发勉强弄干。
但作为圣女的他，想要像其他男孩子剃个寸头又是不现实的。
所以在衡量了一番之后，禾音最终选择简单地留个三齐头。
“含蓄？”
“就是在夸女孩子...咳咳，就是在夸人的时候委婉一点，用别的词汇来代替‘你真可爱’这样的说法...”
所谓的“三齐头”，其实指的就是“刘海齐眉，侧发齐颈，边发对齐”这样的一种发型，从整体上看像是细碎短发的某种改良版。
不同的地区在“齐”的标准上可能会有差别，但大多数情况下，少女们留出这种发型的主要目的，便是利用朝内收拢的侧发，让自己的脸庞尽可能地显得娇小可爱一点。
当然了，禾音留这么个头型的原因很简单。
他只是单纯地嫌长头发打理起来麻烦，又驾驭不好露耳的碎短发而已。
“...我不理解。”
倚在门旁的伊米娅抱起双臂。
由于身高的缘故，禾音只能在梳妆镜里看见对方胸脯以下的部位。
伊米娅依旧穿着那条极具开放感的兽皮长裙，上半身仅有绷带般的束胸包裹，一头银亮的长发瀑布般垂在颈后，从打扮上给禾音一种有些原始的感觉。
虽然看上去依旧很好看就是了。
“如果想要夸一个女孩子...额，想要夸谁好看，那么直接告诉她‘你真可爱’不就行了？”
“这个...怎么说呢...”
禾音的嘴角抽搐起来。
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用简单的概念向异族人解释何为“含蓄”的可能性。
“嗯...伊米娅也知道‘男女有别’这个概念对吧？”
“当然。”
伊米娅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，回应道：
“指的是关系普通的异性一般不会以全果的状态见面，对吧？”
“.......嗯，除了这个呢？”
“除了这个？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讲究了吧？”
“......”
禾音短暂地沉默了一下。
如果这就是牛头人一族的异性观，那么他算是明白，为什么伊米娅昨天只是“有点害羞”了。
他清了清嗓子，决定换种说法。
“就是...人类的话，会选择用比较间接的方式去夸人，这样的话对双方都有好处...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就是，会让人听了不太舒服...”
“可人类被夸‘可爱’难道不会感到高兴吗？”
“这倒是，会的，但是...”
“高兴的话，直接表达出来不就好了吗？”
“一般不会这么表达......”
“可如果不直接把想法表达出来，不仅沟通的效率会降低，而且会制造许多不必要的误会吧？”
“.......”
禾音有点傻眼了。
伊米娅的话，让他不自觉地联想到了家乡里某些性格要强的女孩子。
明明就喜欢某个男孩子喜欢的要死，但却偏要在对方面前装出一副厌恶对方的样子来。
直到察觉到自己被心上人讨厌了，才会蹲在墙角默默地擦眼泪。
这么说来的话....
伊米娅的话也许，似乎，可能...
...有点道理？
“这......”
“......你们人类可真别扭。”
良久等不到回答的伊米娅无奈地叹了口气，抬起头来仰望着帐篷顶端的开口。
今天的天气很好，万里晴空呈现出一片养眼的浅蓝色，太阳不偏不倚地挂在上空，撒出不会刺痛视线的柔和光芒。
望着这样的天空，伊米娅轻描淡写地再度开口道：
“对了，你今天最好打扮得正式一点。”
“嗯？怎么了吗？”
“族长他要召见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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